secret

第十五章　求出無門──困

買方見騙局曝光，獵物抵死不進陷阱。行騙受挫，風險升高，也不想再“玩”了。

下午兩點四十分，買方房先生再度來電：「牛先生。銀行大概不會過來對保了吧？」

我猜他等不到人，也不敢打電話問。

我說：「大概不會去了啦。我把買賣雙方都想解約的事，告訴田主任了。」
房先生說：「我也向白店長提出無條件解除契約。」
我說：「你是怎麼說的？」
房先生說：「我對白店長說，買賣要高高興興。假如有疑慮，就不要勉強。」
我說：「我也是這樣想啊。不用為了一樁買賣傷了和氣。我們倆都好講話。現在，就看白店長放不放人。」
房先生說：「我不方便和白店長談，請你去和他說。他說這一兩天會找你。我牙疼，要去拔牙。從現在開始，就不接電話了。」
我說：「沒問題。沒問題。」
房先生說：「大家好聚好散。你就向白店長說：買方也想無條件解約。我說了算。」
我滿心歡喜：「有你這一句話，就好說了。」
房先生說：「不好意思。拜拜。」

買方見事跡敗露，高掛免戰牌。搖身一變──變成一隻縮頭大烏龜。

他總是要我去向白店長提解約。

他是聯合陣線中最弱的一環。一看事跡敗露，就想撤軍。我也順勢讓他撤退，避免雙方殺得你死我活、兩敗俱傷。孫子兵法中的「窮寇勿追」，正是此意。

下午三點十分，白店長終於來電：「牛先生。」
我說：「請說。」
白店長說：「下午要對保的事，昨天不是在會議上就協調好了嗎？為什麼銀行那邊又有了變化？」
我說：「我不清楚。」
白店長興師問罪：「許先生打電話給買方，說你打電話去銀行。」
我說：「我只是去關心交易安全。譬如，這個交易有信託專戶……」
白店長咆哮：「銀行那邊怎麼會懂這種事情呢。銀行只負責貸款。價金信託的部份，由我們仲介公司來履行。你為什麼打電話去說他們不知道的事情。」

盛怒之中，白店長不自覺承認了銀行不知有價金信託一事。

哼。買賣契約上明明寫著──「本不動產買賣契約以蘋果銀行價金信託辦理。」為什麼銀行不知道呢？

白店長要如何履行價金信託契約呢？

要靠設下契約陷阱和從不打一通電話的賈代書，來執行信託專戶的匯款作業嗎？

交易安全真的出了天大的漏洞。

若真完成了過戶、設定和銀行撥款作業。買方將以少換多，不勞而獲四百多萬元。還會在乎專戶中的區區五十萬元嗎。

此時，買方手中握著以我的房子貸得的四百多萬元，並且取得時間和空間的有利條件，充份掌握要戰要和的主動權。」

想到這裏，我暗自心驚。

我定了定心神，說：「只是關心交易安全。」
白店長聲色俱厲：「昨天，經過買賣雙方的協議後，案子正在進行──」
我說：「剛才買方打電話過來，願意無條件解約。」
白店長大聲說：「你是不想賣這個房子，是嗎？」
我說：「沒有呀。買賣是雙方的事情。既然買方提出解約，我也贊同，就不要勉強。當初你告訴我貸不到八成，現在突然可以貸到九點三八成──」
白店長說：「昨天，已經講好了今天要對保，為什麼又產生問題呢？」
我說：「不清楚。要對保的又不是我。」
白店長大聲說：「對保既然不是你的事，為什麼要打電話去買方銀行呢？」
我說：「只是關心交易安全。」

白店長正在對我所說的話進行蒐證，準備發動司法訴訟戰爭。

白店長說：「你打算怎麼進行這個案子？」
我說：「沒有預設立場。這個交易從頭到尾不順利，也拖了五十天。買方表示願意無條件解──」
白店長說：「買方不是這樣跟我講的。」
我說：「買方怎麼跟你說的？」
白店長張牙舞爪：「買方不認同你阻撓對保的行為。另外，買方也沒有權利要解約。現在，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。第一條路，由總公司的甄代書繼續辦理這個案子。第二條路，你先要提出解約的事實，我們來談解約條件。牛先生。你要搞清楚一點。成交總價都幫你們談好了，已經幫你完成這一筆買賣交易。你的立場在那裏呢？你要解約就解約，那我怎麼跟公司交待呢。我們是加盟體系，不同於直營體系。加盟店所有決定都來自全體股東的決議。不是像你所想的，總公司可以壓我們。總公司那邊沒有權力來壓我們加盟店作決定。明明就要交屋了，還會跑這種狀況出來。或許你太關心，你應該只關心交易安全，而不是去關心買方的貸款。天興銀行還說我們是詐騙集團。我們怎麼會是詐騙集團呢。又沒有做錯什麼事情。這兩條路，回去想一想。要繼續交易，就另外找銀行。以你要求的總公司特約代書──甄代書繼續辦理。我們會負責把關交易安全。假如要解約，解約條件只要加盟店全體股東都接受就可以。我會儘量幫你處理。」

〈三年之後，我看了消基會所出版的購屋200問（98年修訂版），才知「加盟店」發生問題時，基本上「加盟總部」不會負責。消費者應特別注意。購屋200問P.101〉

我說：「你們的解約條件是什麼？」
白店長說：「那就過來當面談呀。」
我說：「委託銷售契約中明明寫著『圓滿完成全部交易流程後，以現金一次付清予乙方。』」
白店長說：「你的觀念是錯誤的。成交價已經幫你們談好了，就是圓滿完成交易。就這麼簡單兩條路，你回去好好想一想。我等你的電話。」

放下電話，我心想：天興銀行應該說你們是合法詐騙集團才對。

他覺得圓滿。我還沒交屋和拿到錢，怎麼會圓滿？

〈許多大車廠，在發覺售出的產品有瑕疵，常常會主動召回汽車免費維修。為何在台灣的不動產交易市場中，仲介只要說服買方、賣方，把雙方用契約綁在一起。不論交易是否圓滿完成，就一定要收服務費呢。

仲介業者因具備專業而接受客戶的信任與託付。他們就不用對顧客承擔責任嗎？ 　〉

已經進洞的獵物，又從陷阱中逃了出來。白店長忙得滿頭大汗。賈代書消失得無影無蹤。買方躲起來了，田主任也不出面了。

他們早已知道這交易會出現巨大衝突，在各方面都預留了閃躲和迴避的空間。至今圖窮匕現，白店長終於攤牌，下最後通牒。要我在兩條路中選擇其一。問題難在我兩條路都不願走。

這群獅子開始向我這頭水牛咆哮，獅子用利爪抓住水牛。水牛雖然無法逃跑，卻奮力掙扎。不讓獅子咬中咽喉──絕不讓他們過戶、設定、撥款。也絕不付費給合法詐騙集團。那麼，該如何解套呢？

已經蒐證到賈代書隱匿七百六十萬元貸款的通話錄音。現在卻變成了買方願意解約，白店長仍不放人的新困局。

有了賈代書隱匿貸款的錄音證據，不妨試試看165詐騙專線。

我撥通電話。傳來一位小姐的聲音：「165反詐騙諮詢專線您好。」
我說：「小姐。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。我在五月六日簽下不動產買賣契約……」

我快速將原委敘述了一遍。

小姐說：「先生您貴姓？」
我說：「我姓牛。」
小姐說：「請您稍候一下。我轉到後線，請我們的警官跟你說明。」

電話中傳來悅耳的古典音樂聲。

不多時，一位男警官接了電話：「先生您好。請問您貴姓？」
我說：「敝姓牛。」
他說：「您有買賣房屋的問題嗎？」
我重頭細說：「我簽下了一樁房地產買賣契約……請問這涉及詐欺嗎？」
警官想了一會兒，說：「目前看來是買賣糾紛。當然，有可能如你所說的，利用這一點來向你殺價。」
我說：「我相信還有許多有資金壓力的賣方受害。」
警官說：「牛先生。他們是一家房屋仲介公司，你去找他們是因為有交易。像這種店屬於不良店家。假如，你手上有這些證據。當然，你可以向消基會，或消保官檢舉。」

〈警方將這類案件定位為不良店家。〉

我說：「請問這個案子屬於你們受理的範圍嗎？」
警官說：「你們之間訂有契約。假如你有明確證據，你可以向消保官提告，由消保官這邊來查這家公司。如果屬實，消保官就會開記者會把這種惡劣的店家公諸於世。」
我說：「您建議開記者會嗎？」
警官說：「對呀。仲介公司只能媒介賺取服務費，不能上下其手賺差價。」(差價，購屋200問P.118-119)
我嘆了一口氣，說：「我有還款壓力，咽喉被他們掐住。所有的買賣重要文件都在他們手上。」
警官說：「他們以這種手段來壓制你，來跟你談判。但是，你沒有時間跟他們談。對不對？」

我說：「對。我一講你就明白。現在買方心虛，也想解約。但是仲介不放人，還要談解約條件呢。」

我所遇到的必定不是個案。

警官說：「你去向消保官投訴。」
我說：「請問消保官的投訴電話號碼？」
警官說：「1950」
我說：「感謝。感謝。」

(簽約後若發生糾紛，應如何處理？購屋200問P.156-P.158)

我立刻撥消保會全國消費者服務專線1950。

接電話的是一位義工：「消費者服務中心您好。」
我說：「小姐您好。我涉入一件房地產買賣契約陷阱，我是賣方。目前，掌握到證據了……」

我從頭細說。

還沒說完，義工小姐說：「先生。你告訴我重點？」
我說：「五月二十日，天興銀行已經核准……安排買方來向我殺價……到六月二十五日天興銀行撤回貸款……」
義工小姐說：「你的問題是出在那裏？」
我說：「他們現在扣住我的權狀和所有重要的文件。」
義工小姐說：「已經交屋了嗎？」
我說：「還沒交屋。銀行撤回貸款，交易就停止了。」
義工小姐說：「你打算再賣這間房子嗎？」
我說：「是的。可是我無法賣。」
義工小姐說：「為什麼不能賣？」
我說：「因為這個交易已經報稅了。在稅捐處的電腦記錄中，這間房子已經賣了。要另外向稅捐處申請撤回契稅申報案和撤回土地增值稅申報案後，我才可以重新買賣。但是，申請書上必須要有買方的簽名蓋章才能撤回。」
義工小姐說：「如果你覺得這個交易對你的權益損害很大。我們有一個線上申訴的網址──1950.cpc.gov.tw，你可以上網以書面的方式申請申訴。我們會在進一步的瞭解後，給你一個公文答覆。」
我很著急：「快要攤牌了。」
義工小姐說：「你有確切的證據嗎？」
我說：「有。我有錄音蒐證。」
義工小姐說：「要有書面的證明。錄音不是正式的證據。」
我說：「書面證明要請銀行提供。」

義工小姐說：「我們有這樣一個申訴管道，你只要在線上申訴，就可以了。」
我說：「請問你們作業的時間要多久？」
義工小姐說：「可能要三周。」
我倒抽一口冷氣，說：「我先試試看能不能向銀行拿到書面證據。要三周才能回覆，遠水救不了近火。」
義工小姐說：「案子實在太多了，不好意思。」
我說：「謝謝。再見。」

錄音不是正式的證據。買方貸款銀行和我沒有業務關係，也不願意介入糾紛。這證據要如何拿呢？

傍晚下班前，我硬著頭皮打電話到天興銀行。

我請總機幫我轉曾副理，他拿起電話：「喂。」
我說：「曾副理，您好。我是野牛路的牛先生。目前我想向消保會申訴，我需要買方貸款相關資料。可以給我一份嗎？」
曾副理說：「什麼資料？」
我說：「五月二十日，你們銀行就核准了買方的貸款……」
曾副理說：「對不起。我們核准了沒錯。可是已經退件，我們不做了。」
我說：「這個交易有可能變成訴訟，希望你們把證據保留起來。」
曾副理說：「這跟我們無關，我們已經不做了。」
我急忙說：「我不是針對你們。」
曾副理說：「我知道啦。那會增加我們的困擾。你有什麼事情，就直接找買方嘛。」
我說：「目前的爭議點在：五月二十日已經核准貸款，賈代書卻不告訴我。他們反而提出指控：因為我打電話給你們，才造成貸款撤回。他們也可能會提告。我向消保官、消基會進行申訴時需要相關資料。希望您能幫忙。將來進入司法程序後，法院也會向你們調閱相關資料。請您多多幫忙，給我一份資料。」
曾副理說：「沒辦法。貸款退件後，我們會將資料還給借款人。」

我瞠目結舌：「要將證據還給買方啊。你們會保留核准日期的相關資料嗎？」
曾副理說：「當然。」
我說：「不方便，沒有關係。沒有書面證據，就無法請消保官和消基會處理了。如果變成訴訟，再請你們提供相關資料。」
曾副理說：「如果法院有來函，我們會提供。」
我說：「不好意思，打攪了。」

拿不到書面證據，請消保官和消基會處理的路就斷了。此路不通。

沒有辦法走申訴這一條路，手上的現金又愈來愈少，要如何在有限的時間中脫離困局呢？